天下無不散的宴席——〈短劇開始了〉(コントが始まる)

Hsiao-Ping Hsu
Jun 24,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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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左至右:美濃輪淳平、中濱里穗子、高岩春斗、朝見瞬太、中濱紬)

「いらっしゃいませ、何名さま…?」(歡迎光臨,請問幾….?)

「何人が見えます?」(你看到幾個人?)

「はい?」(誒?)

剛進門的春斗打斷店員中濱小姐的話,問了個不合時宜的問題。〈短劇開始了〉敘述一個毫無人氣的短劇團體*Makubes邁向解散的兩個月間,與人生落入低谷的家庭餐廳店員中濱小姐(頭號粉絲)的故事。而圍繞在解散之間的是三個人的、與他們身邊的人的人生課題。

雖然是以喜劇「開場」,但從第一集拋下的解散卻已經在觀眾心中種下類似「結束」的影子。如果是常常看日本短劇的人可能會知道,第一集開場中昏黃的燈光、低成本的道具,都體現了我們眼前的是一個紅不起來的短劇團體。

第一集是令人摸不著頭緒的哈密瓜汽水短劇。其實還蠻好笑的,如果是youtuber大概會訂閱吧。邊吃晚餐邊想。

「謝謝今天到場觀看的大家(鞠躬)。」

「誒…我們Makubes,將會在六月的專場結束後解散。」長髮及肩的春斗維持一貫的無表情,身上還是短劇戲服。

「?????」我嚇得按了暫停,確認這只是第一集。恩對。第一集。進度條連一半都不到。

解散的原因是「時間到了」,十年前他們約定好,十年後沒有紅起來就解散。沒有太多外力,好像很容易改變心意。撞到當紅藝人啊、被名人邀請上節目大紅啊、在社交平台的新段子引發討論啊,這些應該都可以讓他們不要解散吧。

如果是日劇最擅長的「起死回生勵志故事」,先說要解散,讓大家提心吊膽、哭得唏哩嘩拉,再搖身一變,大紅大紫,這樣的劇本大概可想而知。不過當過了第五集,淳平帶著最終場的宣傳單現身,這才感覺自己有些天真。

『動搖』

在解散宣布後,我很喜歡導演特別花了很多集數敘述「做決定」這件事。不像有些日劇女/男主角決定做一件事,然後就勇往直前了,家人也不管、公司也不管,好像她成功與否都與世界沒關係,工作也不會丟,她也不會沒錢,家裡也沒人需要她。但事實不是這樣的吧?做決定時會受到很多人事物的影響⋯⋯心情也會起起伏伏⋯⋯尤其是無法下定決心時,或者是這個決定會影響到太多人時。

「那些現在大紅的人,毫無例外,都是在感到絕望的時候堅持過來,才有了今天的,所以現在才是要忍耐的時候。」經紀人楠木跟稟報決定解散的春斗這麼說。

「聽說你們要解散了?才不到三十歲吧?這麼年輕就放棄也太浪費了吧」瞬太打工的烤雞肉串店老闆對春斗這麼說。

「我說Makubes不好只是因為你們感情太好了,想用激將法讓你們多點衝勁而已。如果你們真心想繼續的話我會支持的喔。」奈津美邊盪鞦韆邊跟淳平這麼說。

「你去做想做的事吧,把父母照顧好是長男的事。」最挺自己的哥哥踏出家門,在睽違多年的、充滿笑聲的電話中他和春斗這麼說。

經紀人可以、老闆可以、奈津美可以、哥哥可以、瞬太也想繼續。

可是這能成為他們真正繼續的理由嗎?

我們都希望看到別人努力的樣子,因為那很激勵人心、帶給人希望。所以我們都希望自己成為鼓勵別人的那個人,不管是因為那使自己看起來很大器、或是很善良,或是真的很相信自己所相信的一切以後都會發生。

正當我真的都以為這是一部要先讓我提心吊膽、哭得唏哩嘩拉,再搖身一變,大紅大紫的「輕鬆喜劇」時。

「當然是解散比較好。」淳平帶著一線希望,問了曾經推過他們一把的真壁老師。

然後是春斗和淳平的大笑,或許是過於尷尬而笑,或許是因為覺得自己過於相信他人能替自己說出不敢說的話,而對這樣的自己感到發笑。

「我也不是大學畢業之後就開始當老師,也是繞了很多路,因此,我能稍微體會追求夢想有多辛苦。你們未來應該也會經歷很多低潮,但18–28歲的十年跟之後的十年相比,是不同等級的痛苦喔。你們應該也做得夠盡興了吧?」

旁人千言萬語的意見也比不過真壁老師的一句話。雖說做決定的還是自己,但我想真壁老師的這番話也在他們心中佔了不少的份量。

『契機』

「但就是放棄不了,到了這個年紀,放棄也好、繼續也好,不管選哪邊都是地獄。」淳平在第一次外縣市表演後,看到吵架的前輩們對著另外兩人這麼說。那個時候他們以為自己絕對不會像前輩那樣。

「前輩現在好像在賣中古車喔,我的車也拿去給他保養一下好了。」五年之後的現在,躺在中間的瞬太在半夜跟淳平還有春斗這麼說。連那麼敬愛的前輩們都向命運低頭了,最後還是解散了。

「學長好像在做短劇藝人喔」「誒—可以請你表演一發藝嗎?」「什麼都可以,隨便做點有趣的吧?請!」難得學弟帶著上司到打工的麻將店光顧,上司們卻隨口對淳平這麼說,好像短劇藝人在這種場合就不得不作為一種搞笑的存在。

「說實話,高中畢業的時候其實希望你們失敗呢。但到了大學找到想做的事後,Makubes漸漸成了一種激勵自己的存在,我都會想著『Makubes現在一定也很掙扎吧』這樣努力著,所以想著未來有機會一定要合作一次,能幫到你們就好了。」高中的風雲人物小林勇馬在華美的餐廳、穿著昂貴的西裝、喝著上等的酒這麼說。也許勇馬真的沒有這個意思,但自卑心作祟的春斗認為這是一種同情。

「夠了。被你看不起、被世間的人當成笨蛋耍,我累了,我不想再假裝自己很不平凡了。」「沒關係的,難道你要一直這樣被當作笑柄嗎?我們只能爭口氣努力了不是嗎」「你難道不是只是害怕放棄嗎,一但結束,就代表以前的努力都是白費,你就是不想承認失敗而已。」春斗和淳平在家庭餐廳吵得不可開交。

瞬太低下頭,金色的頭髮蓋住整張側臉,聲音裡有些難受「吶、你們還記得五年前,我們第一次和麥卡倫前輩同台的時候,那時候春斗和淳平說『如果變成那樣就完了。』⋯⋯現在就跟那個時候一樣啊⋯⋯」

Makubes按照原定計畫,在六月的專場表演後解散。

當春斗的旁白說出這句話時,作為幾週的Makubes粉絲,心也揪了起來,我也是那個希望他們會成功、卻無法真正幫到他們什麼的傢伙。

『必然與偶然』

「我只有一個秘密沒有對春斗說,在邀請他一起組團前,其實先問了兩個同學。也就是說那個時候,如果兩個人間有任何一個人答應的話,我就不會去找春斗,那麼,Makubes也不會誕生。」在淳平的回憶裡,找春斗的偶然成了現在的必然。

前幾集中也有一個我很喜歡的安排。各個角色對回憶的不同解釋體現了劇本的細膩與每個人看法的多樣性,我們都會因為自身經驗、外部原因去「解讀」眼前的狀況,這在記憶中也算一種偶然與必然吧?偶然的經驗造成了現在必然的解讀。

高中時的首場文化祭短劇表演,兩人滿腔熱血的做了段子。文化祭當天,禮堂裡布幕一揭開,目測40張折疊椅上只有不到7個人。

當時的淳平卻開心極了。因為他就是為了追奈津美(現在的女友)才邀請春斗一起表演的,而布幕拉開時奈津美跟朋友就坐在第一排。反觀春斗就不一樣了,耗盡心思的寫出劇本,開幕的瞬間,因為觀眾人數少的可憐而差點震驚到說不出臺詞。一樣的場景,因為目的和思路的不同,台上兩人的表情有了巨大的反差。

表演結束後,拉麵店的戲更是有趣。表演完後三人相約拉麵店慶功,春斗將拉麵湯一飲而盡,砰的一聲放下後,嚴肅的問淳平「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做短劇?和我一起組團吧,我的隊友只能是你。」

一直是一個人走來的瞬太認為,當春斗對淳平說出「和我一起組團吧,我的隊友只能是你」時,那是作為男人聽來最幸福的話語,而兩人滿腔熱血、互相扶持的走上充滿短劇的人生也令他憧憬不已。

事實是,當時淳平在答應春斗前臨時收到奈津美的訊息 — —

「6/19 17:00 From岸倉奈津美. 短劇超級有趣!第一次覺得潤平變帥了。 」

— — 而開心昏了頭,迷迷糊糊的就答應了。他大概只是覺得,只要繼續做短劇就能贏得奈津美的心。(事實是他也真的追到了。)

看到這邊實在是想吐槽「果然是很單純的男高中生啊~~」

而為什麼原本和其他兩人沒有很熟的瞬太會一起在拉麵店龐貝(ポンペイ)吃飯?這也是出於偶然。因為電競達人瞬太正好在文化祭當天贏了噗呦噗呦大賽(應該是指像跑跑卡丁車、CS onlion這樣的電子遊戲競賽,但噗呦噗呦大賽這個名字實在太奇怪了,好想吐嘈。),賽前和潤平約好如果有得獎就用獎金請演完短劇的兩人吃飯。

如果瞬太沒有贏得噗呦噗呦大賽?那Makubes還有沒有機會結成?如果奈津美沒有傳那封簡訊,淳平會不會拒絕春斗?如果因為意外文化祭取消,短劇根本沒機會演出?

「如果那個時候…」像是刻在人類的反射,時不時就會出現在腦海。一旦出現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就是在否定現在?或者是在感謝現在?

『低谷』

第三集的開頭,故事開始發散,緩緩的帶出了中濱姊妹的故事,道出為何里穗子會在家庭餐廳工作,而妹妹小紬會在小酒館工作。姊姊里穗子在成為打工族前被公司開除、還被男友拋棄,因此掉入人生谷底,曾經一個月沒有出門,彷彿整個人要消失在世界上,而拯救她的是Makubes與妹妹小紬。

第一次與Makubes的章魚燒party裡,中濱里穗子一點一點的把事情說了出來:「我和他交往大概是半年前的事,我們聊到了結婚,我也覺得他挺誠實的,用心的調查了很多間婚戒和會場⋯⋯在辭掉工作不久前,我們一起去吃飯,他說『我要結婚了』我說『恩,我也這麼想』,結果說出的是另外一個女生的名字。」

雖然第一時間會想「怎麼可能?」但轉頭仔細想想,又覺得「世界上果然還是偶爾會遇到這種鳥事啊」。

「雖然自己說有點奇怪,但我是那種會盡全力做好別人交辦給我的事情的那種人。當時我們部門的同事和客戶發生了一些摩擦,客戶請我幫忙,因此我就盡我所能的幫忙了,然後,客戶的意見就直接接到了我這邊,不知不覺中成了問題的最前線,大家一邊說著『只能靠你了』『麻煩你了』,雖然嘴巴客氣的這麼說,但回過神來最後責任卻跑到我身上了。」

「誒?沒有人替你喊冤嗎?」淳平說

「恩⋯⋯我被推出去時,那些真的很需要幫忙的人是知道的。但真的讓人很難過的是,那些把責任推給我、背地歸咎問題給我的人。不知不覺中我就被孤立了,就和上一段感情一樣,到底是我太努力了所以變成這樣、還是我努力的方式不對?已經完全搞不清楚了。⋯⋯所以等事情告了一段落、我就遞了辭呈、下電梯離開了公司、找一家店喝了整天、醉得不省人事、然後又到公園喝。⋯⋯晚上時,回家路上我把電腦和裝著手機的包丟進河裡,從那之後一個月,我都沒辦法出門⋯⋯如果在那之後小紬沒有來我家⋯⋯現在到底會怎麼樣⋯⋯還好現在已經恢復到可以打工了,老實說我還是很害怕努力,能不管的事情就不管了,害怕努力之後又會受傷。但是⋯⋯好寂寞啊,從來沒有想過⋯⋯居然會有一天⋯⋯不得不壓抑想要努力的心情,以前從來也沒有想過不去努力這件事⋯⋯。」

「原本不該是這樣的啊」

中濱里穗子坐在沙發邊,啜泣著說。願意將話說出來的里穗子,某些程度上,也算是拯救了自己。其實每個人都會有想要盡力做好事情、想要努力的時候,但人生總不一帆風順,努力之後就會得到相應回報的事情也少之又少,事與願違反而是日常。這個時候,越是努力的人越容易被龐大的無力感與寂寞吞噬。

另外一個人也是在被Makubes療傷之後,努力的拯救了自己。

春斗的哥哥,高岩俊春,一個傳統定義下的菁英。從小到大獎狀、獎盃、東大、成家、好公司,一樣也不缺。某次春斗發現哥哥毫無止境的送來一大堆寶特瓶水,最後才知道哥哥已經落入直銷,妻子也帶著孩子離去,之後成了房門一步也不出的尼特,連與父母見到面的時間也只有五分鐘的廁所或洗澡。

「雖然大家都說會陷入直銷的是心靈不夠強大的人,但大哥不是,他是就算工作遇到不順、和家庭有些摩擦,也不會說出喪氣話的堅強男人。那份不向周圍求助的堅強,不知不覺中成了孤獨。」春斗這麼想。

章魚party結束那天,淳平偷偷出門打電話給真壁老師,春斗和瞬太兩人靠在房間隔板上邊喝酒邊聊天,聊起春斗的哥哥只有洗澡時才會出來五分鐘,瞬太開了個玩笑「就跟家裡的醬料一樣啊,放不了五分鐘」。這幕輕鬆的氣氛很棒,現實生活中也是,反而是這樣的空間與氣氛才願意聊真正重要的事。

「誒,現在打電話給他吧」「為什麼,回家的時候被無視了喔」「又沒關係,重要的是要一直去敲門。像是訊息欄裡『我很擔心你喔』之類的。」瞬太跟春斗這麼說。

其實回老家時,春斗對著房門說了一句「偶爾也泡泡澡吧」。那天瞬太說完後,春斗也打了一通電話給他。

在那之後,春斗的大哥久違的泡了澡,緩緩拉開了窗簾。到底過了多久呢,被所有人拋棄、父母放棄,最後被春斗拯救。我的想像裡,春斗一定是沒有放棄、一次又一次的、從門下的縫隙裡遞進公演的宣傳單、打電話沒有被接也好、每週一則沒有回覆的訊息也好,他一定有不斷不斷不斷不斷不斷的去敲大哥的門。

「我再婚的時候,能再在婚禮上表演一次短劇嗎」

第二集中最後一幕,大哥在坐在河堤邊給春斗打了電話。

『敗者與牙醫』

Makubes的經紀人楠木,曾經也想成為一名歌手,但到了唱片公司後被直說不能做歌手、卻適合做經紀人,因此加入了這家公司。

「雖然我也能相信自己的才能繼續下去,但我那時聽從了社長的建議,進了公司。」

「那看來你沒有選錯呢。」

來面試的小紬跟楠木這麼說。

或許楠木到現在為止都覺得自己失敗了,如果自己能繼續當歌手該有多好。可是小紬卻覺得他是一名優秀的經紀人,是個勝者。

淳平與奈津美回老家那天,真壁老師打了電話邀請春斗和瞬太到他家一起烤肉,替他們的解散專場加油打氣。

「十年前春斗和淳平組成Makubes,五年前我加入成為三人組,而現在正準備解散。為什麼感覺痛苦的時間那麼長,而快樂的時間轉瞬即逝呢?」瞬太攪著炭火看春斗和太一拌嘴。

「吶、人不要追夢比較好嗎?失敗之後感覺會很辛苦」真壁老師的孩子太一突然轉過身說。

「我們沒有失敗喔」

「那為什麼要解散」太一看著他們,期待得到一個英雄般的解答。

「恩⋯⋯只是時間到了。你看,足球不是也有時間限制嗎?」春斗看起來不想太早讓太一知道世間險惡(愛開玩笑)

「但也有人繼續堅持下去啊」

「啊⋯⋯那些是一直贏得比賽的人喔,在我們眼中跟怪物一樣厲害。」

「輸掉比賽⋯⋯不等於失敗喔」瞬太想了想「如果這麼說的話,那些運動員、藝術家,除了一流的以外其他人不都是敗者嗎?」

「聽起來好複雜喔」太一跑回家裡,之後被真壁老師抓去看了牙醫。

天色暗了下來,真壁老師他們還沒回來,春斗和瞬太坐在爐火邊聊天。這次換春斗邊發呆邊自言自語:「是啊⋯⋯我們是輸了吧。說輸了不等於失敗也只是藉口吧。在年輕人眼中我們果然還是失敗的。」

「恩⋯⋯我反而覺得我們贏了喔。你看,今天這樣能吃到好吃的烤肉,不是因為老師為了要替我們的解散live加油打氣才可以成行嗎?

我認為這樣的人際關係,人生能擁有多少才是勝負的關鍵。」

瞬太果然是三人中的樂觀擔當呢,雖然還是不太相信他說的話,但好像也不是沒有道理,我邊喝啤酒邊想。

畢竟自己也沒有冒險過一件事十年,光是想想就令人敬佩。看著他們定義自己的十年,也讓我想到台灣風靡一時的男子團體、女子團體,還有傑尼斯的孩子們、嵐、關八、與前輩們。

正當被回憶吸走時,太一他們回來了。太一大聲嚷嚷著「都是爸爸的錯拉,結果去了之後,牙醫(はいしゃ)今天根本沒開,害得我們白跑一趟。」

謝謝。

金子編劇、太一、真壁老師謝謝。

謝謝你們沒讓 Makubes成為敗者(はいしゃ)*。

『十年』

「若是問中濱小姐你『努力會有回報嗎』,應該是屬於會回答回報非常少的那種人吧⋯⋯成功的人會說一定有回報,失敗的人則會說沒有回報。說實話我覺得哪邊都沒差,『只要認真朝著目標努力,即使一路上犧牲許多,總有一天還是會有回報的』這種話我一直以為是騙人的。但內心深處,又堅信我們的努力會得到回報⋯⋯很遺憾的,沒得到回報呢。」清晨的春斗一臉凝滯的跟里穗子這麼說。

第五集的大吵之後,春斗在公園等著里穗子,準備告訴她很殘念的我們還是決定要解散。那時的春斗大概是否定了過去十年的存在。

可以列入名場面的洗車戲裡,瞬太拿著抹布從前面繞到右車身,春斗繞過車頭擦著泡泡,淳平拿著水管沖洗左車身,一人一句說著與這台車的回憶。好幾次我都覺得他們會這樣繞圈圈,泡泡擦過剛剛擦乾的地方,水又沖過剛剛擦乾的地方,Makubes還會繼續下去。

雖然說十年看似沒有達到三人的目標,但彼此互相著想、對自己的人生以更深的認識、去解開各種關係的結,是不是一種成長?

春斗因為解散回到家裡,間接讓哥哥有了重新開始的動力。瞬太因為真壁老師的一句話而重新面對病危的媽媽,也間接體認到Makubes對自己的重要性。淳平因為解散而準備回家繼承酒行,也間接重新面對奈津美、小林勇馬與春斗。

『粉絲』

「マクベスとの出会いが偶然だったのか、それとも必然だったのか、その答えが出ることは、この先ないかもしれない。でも、これだけははっきりと言える、マクベスと出会いことはとても幸運なことだったし、マクベスのファンを選択できた人生でよかった。」

(和Makubes的相遇是偶然還是必然,也許未來也得不出解答。不過,有一件事我可以很肯定地說,和Makubes相遇是一件幸運的事,而且能夠成為Makubes的粉絲,真的是太好了。—— 中濱里穗子)

很抱歉的,我想在這裡稍微離題,談談關八。

關傑尼八(関ジャニ8),日本傑尼斯公司旗下團體,出道年代介於嵐與Hey!Say!Jump之間。如大家看到的8,一開始有8個人,而因為個人因素遞減到了5人(2021)。7人時期為出道以來走過的最長時間,共同走過上升期與轉換期,我也是那個時候成為粉絲的。從7人到5人時期,可以說是迷妹生涯中不安的一段日子。

座位很近的小團體、有合約的夥伴、工作上的集合,生活裡總是不乏被「湊作堆」的時候。人是很奇妙的,會自己找尋歸屬感,即使團體裡淨是出生時完全沒見過面的人。我們互相給予、拿取,在團體裡找到快樂、找到缺失的那塊,有時甚至迷失在裡面。然而常常忘記人生的重量,並不是一個洞填完就能了事,某個程度上,人不可能「融為一體」,每個人還是完整的個體,還是有自己的人生課題、自己的人生目標。

看完短劇開始了,對8*的離別似乎又放下了一些。—— 在「時間到」之前,誰也不會是失敗的人,也沒有人輸了,就算輸了也不等於失敗。—— 而那些開心的時間是真真實實地存在著的。以前是珍貴的夥伴,現在是珍貴的對手,影像紀錄著他們的時光,那些時光真真實實的存在這件事讓我感到莫名放心,他們也向Makubes一樣,開啟了許多人的轉輪。

而那些因為離開而有的爭吵、矛盾、不解,都開啟了時間的轉輪、身邊的人的轉輪。如果沒有人離開那他們也許不會重新思考自己的定位、也許不會發現到即使在一個團體中,個人意識還是非常重要。

就像〈喜劇開場〉因為解散,主角三人開始回歸到自己的人生,讓短劇在人生中的份量減少。不只是他們,解散也帶給女主角清醒的意味,最後的最後中濱里穗子脫離打工族,找了工作、搬了家。換句話說,也許導演還是在試著告訴大家「人生中難免會遇到怎麼樣也無法努力下去的時候,這個時候休息一下也很好,找到心靈依靠也很好,但總有一天我們都會重新面對的。」

我很喜歡這部劇的原因之一是他把故事聚焦在「即使只是默默無名的短劇藝人也能帶給身邊的人影響力,而且他們只有幾個人、他們不紅、最後還解散了。」這個概念。

另外在「展開解散後新生活的興奮感」與「堅持十年而沒有成果最終解散的失落感」兩點中的衝突感表現得恰到好處。我們常說每件事情都有好有壞,但我們不常看到這樣的事情被拍攝出來。

而〈短劇開始了〉也讓我多年的迷妹身份感到巨大的共鳴。作為同時喜歡Arashi與關8的粉絲,當曾經以為五人或七人站成一排說說笑笑的日子會持續到永遠時,前者毫無徵兆的休團消息與後者頻頻的退團消息讓人不敢再相信團體的可能性,這兩年身心也變得傷痕累累。因此我也把自己完完全全的投射到了里穗子身上,被Makubes拯救的心情、聽到Makubes解散消息時複雜的心情都可以理解。一方面有些無奈,一方面也對「團體」對他們所帶來的束縛感感到不捨。

到底在休團以前、在退出以前、在所有重大決定以前他們面臨過多少次這樣尷尬、絕望、無法理解彼此的場面?而身處一個團體裡的好壞又有誰可以知道?集結成一個團體站在眾人面前意味著一樣的信念、一樣的頭銜、必須互相扶持的堅強感,讓人時常忘記或許每個人都在用自己最脆弱的地方撐起他人。

『好劇』

〈喜劇開場〉以小人物的故事貼近觀眾,兼具戲劇性與生活感,多人故事交織而不失重點。使用大量對話與小故事推進劇情,沒有無謂的回憶片段,片頭與片底的短劇如同燈謎的謎題與謎底,每集都帶給觀眾新鮮感並恰到好處地點出本集重點。

一部好劇的定義,我認為,大概是能觸動到觀者的生命經驗吧。看劇過程中時常會因為觸動到的回憶過於鮮明而失了神,因此這樣錯過片段,又特地倒回去看的狀況也發生了好幾次。有的時候,遇見好劇並非只是好劇本+好演員這麼簡單,還有能不能正好切中觀看者本身的心情與經驗也很重要。也是因為剛好介於人生中最為迷惘的20代,才能產生共鳴、投射自身到角色身上。

或許這齣劇特別適合畢業生們看也不一定。以前看著人家說「迷惘」還會感到有些俗氣,但真正進入了才知道,包含自己,周遭也有很多人,像主角一樣,沒有什麼家庭壓力、但還是想找到自己擅長的事、做起來有價值的事。而有些人在大學努力了許多,卻還是達不到自己的目標,在那之後,人生還會有很多很多的挑戰,找不到工作、工作搞砸、人際關係、換工作、社會壓力、家庭關係,光是想像就令人身心俱疲。也許有的時候我們像里穗子一樣,想著還是不要努力好了,這樣就好,能不管的就不管了,放棄努力。有的時候也像小紬,不是曾經沒有努力過,而是找不到想努力的地方了,不敢相信自己的可能性。有時候像春斗一樣,努力過後卻覺得自己像個敗者,而看不見自己個性的溫柔與可貴之處。

小紬搬出去那天,春斗意外在陽台看到住在隔壁的里穗子,聊著里穗子面試的那家公司。

「你選擇那間公司的關鍵是什麼?」

「恩⋯⋯當然能運用前公司的經驗也是一個原因,但其實關鍵的決定點是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已。公司介紹的小冊子上,有拍到公司前台的照片,前台上擺著很漂亮的插花。」

「⋯⋯」

「⋯⋯」

「誒?就這樣?這麼小的動機就可以推動你嗎」

里穗子說,她覺得,能夠這麼細心照顧花朵的人一定也是待人溫柔的公司吧。僅僅是曾經作為花道社社長的偶然,讓她做了這樣的選擇。

或許在春斗看來微不足道的理由,也能成為里穗子下決定的契機,沒有聽從店長的正社員邀約,抱著試試看的心情,找了自己心儀的公司,踏出第一步。

只要活著就有機會再次爬起來,敗者的定義因人而異,而退出比賽不等於失敗。做了選擇就有跌倒的風險,跌倒了就好好休息,如果可以,真的是一點點也好,再慢慢的去尋找能讓自己站起來的動力吧。

瞬太一年之後,會再開著新車,帶著小綢,與春斗、淳平、奈津美、里穗子、楠木到龐貝吃飯嗎?

*短劇團體:日本統稱為芸人,有些翻譯成搞笑團體,但內容以短劇、單口/雙人相聲、一發藝等方式呈現,故事與段子非常豐富,並非皆以「單純搞笑」為目的。

*我8: 關八的簡稱(我流)

*牙醫(はいしゃ, Hai shya)與敗者(はいしゃ, Hai shya)在日文中發音相同,在這邊的雙關也是暗示著Makubes沒有成為敗者(はいし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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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siao-Ping Hs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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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ten by Hsiao-Ping Hsu

可以叫我Ashley,喜歡學語言和UIUX知識,不喜歡吃紅蘿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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